接触直播平台

蔓蔓的父亲不在身边，母亲不懂网络，姐姐忙于生意，少了家人陪伴和约束的蔓蔓在直播平台上找到了寄托。

哪来这么多钱

“家里的，爸爸给留的卡，妈妈账户上也有钱。”蔓蔓告诉记者，“后来没钱了，我就把姐姐的衣服、包、首饰拿出去换点钱。”

14岁女孩沉迷网络直播，不断打赏主播刷礼物，一年时间竟然花掉200万元。3月18日，此案正式在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立案，要求平台返还所有打赏费用，由于涉及未成年人，特申请不公开审理。

“直播间里面有好多主播都挺酷的。”

“有人带我打游戏，有人用特别好听的声音陪我说话。”

“直播间里的人唱很奇特的歌曲给我听。”

“各种稀奇古怪的举止特别吸引我。”

正是这些主播们投其所好的情绪煽动、甜言蜜语的激情诱导、专业的话术套路，让14岁女生蔓蔓迷失在直播间，像机器人一样，不停地刷礼物打赏主播，成为直播间“打赏榜”的“榜姐”。2022年3月21日，记者见到了蔓蔓，面对家人的责难、律师的提问，蔓蔓时而咬着手指埋头不语，时而默默流泪低声啜泣。

同学间谈主播成常态 沉迷聊天难自拔

2020年12月，14岁的蔓蔓初次接触到“鱼耳语音”“比心”等多款网络直播平台。“上网时总有各类平台的弹窗广告，平时同学间也会聊一些直播平台里好玩和新鲜的事，都是日常生活见不到的，像唱跳表演、吃播、游戏播甚至搞怪搞笑等等，听上去挺好玩的，于是就下载了抖音和‘比心’这几款视频平台。几个主播不但说话声音好听，而且特善解人意，总能找到我喜欢的话题。大人们没时间陪我聊天，我就经常找他们，慢慢就上瘾了，每天必须要上去聊一会儿。”蔓蔓说。

这一年父亲不在身边，母亲不懂网络，姐姐忙于生意，少了家人陪伴和约束的蔓蔓在直播平台上找到了寄托。

蔓蔓说，有的主播是游戏打得好，在直播中给她讲一些通关技巧；有的主播办法多，在学校有不高兴的事，他们帮她出主意找回面子。“他们都挺关心我的。”蔓蔓说，“我要是有几天没来，他们都说很想我。后来慢慢就混熟了，建个微信群聊聊天，他们也会推荐各种各样的主播给我认识。”

一天最多打赏十几万元 获捧“榜姐”得赞多

“‘哇噻，‘榜姐’来了，大家欢迎。’打赏多了，每次我一进聊天室里就鲜花漫天、欢声雷动，那种感觉美极了。”蔓蔓提及当时的一些片段，仍然有些兴奋，“开始也不懂刷礼物，后来聊嗨了聊熟了，他们就说如果真喜欢他们，可以送花或者送一些小礼物，都是不用花钱的。后来那个主播说也可以送钻石水晶给自己喜欢的主播，每次也不多，几块钱的事。慢慢就找我要‘星河’‘摩天轮’‘时光守护’‘小王子’啥的，其价值分别为18888钻石币、6666.66钻石币、12500钻石币以及8880钻石币不等，1元人民币可兑换100钻石币，事后猛夸我是他们的真朋友。在他们鼓励下，有一次我一口气刷了好几个‘小王子’，排名第一，被尊称为‘榜姐’，当时聊天室里一片欢呼声，我从来没有像那样被重视过，之后每次我都想当第一。”

蔓蔓说，在“鱼声大厅”里，平时会有80多个主播在线，多以陪聊为主，所聊话题各种各样。如果希望主播就和自己一个人聊天，也可以选择“包听和全麦”业务，一个主播加上8个陪聊人员，每人每小时是100元，共计900元，再加上“包听”每小时520元，总计1420元，一个小时起步。“具体聊天内容和每次聊天时间，我记不清了。”

翻看蔓蔓的微信记录，里面充满了溢美之词，都是夸她善解人意、聪明的，而翻看打赏记录则让人心惊。“我也没算过，反正一天最少也得5000元。”蔓蔓介绍起给平台主播打赏的经历，“主要集中在‘鱼耳语音’‘比心’等直播平台，每天除了睡觉和出去玩，都会上平台看直播。我姐说这一年我花了200多万元，我也没有太多概念，一次也就几千元吧。有一两次花得多些，大概十几万元。”

“哪来这么多钱？”记者好奇这笔庞大资金的来源。

“家里的，爸爸给留的卡，妈妈账户上也有钱。”蔓蔓低声告诉记者，“后来没钱了，我就把姐姐的衣服、包、首饰拿出去换点钱。”

这也是蔓蔓上网打赏一事暴露的原因，她拎着家中物品出去变卖时被正好回家的姐姐（杨女士）撞上，追问之下，才发现200万元这一惊人数字。

家人要求全部退还 平台只给“安抚金”

“这半年一直在外做生意，确实没顾上妹妹。”杨女士对妹妹的行为特别气愤，但也很无奈，“2020年那会儿，妹妹才14岁，念初中二年级，本来成绩一直在班里数一数二，结果中考只考了400多分。家里人还以为发挥失常，现在才明白，妹妹被网络主播们当成‘提款机’，就像被洗脑一样，不停地让她刷礼物打赏。”

杨女士说蔓蔓主要在“鱼耳语音”“鱼耳直播”“比心”这3个App软件上看直播，家人梳理银行卡打款情况后发现，在这3个软件里花费200万元左右，主要用于买虚拟礼物打赏、抽奖等。

记者随后与杨女士一起与平台方上海一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沟通，希望平台方协助家属找到这些主播，协商解决天价打赏费用问题。平台方回复说，“根据后台检测到的账户资金，蔓蔓一共有1400多次打赏记录，涉及39个账户。由于涉及个人隐私，平台方无权提供这些主播资料，根据实际花费情况，平台方愿意出20多万元作为给孩子的‘安抚金’予以补偿。”

在3月21日最新一次沟通中，平台方认可蔓蔓为未成年人，同时答应家属未成年人打赏可以退款，但是平台方认为其消费打赏金额为50多万元，最多退回此金额。

记者搜索发现，“鱼耳直播”“比心”App的开发企业是上海一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、“鱼耳语音”App的开发企业是广州一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。天眼查显示，这两家企业实际控制人疑似为同一人。资料显示。“比心”是一款游戏社交软件，集游神陪玩、即时占座、附近个人、附近群组、在线充值等功能于一体，是上海一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核心产品。

对于蔓蔓所反映的问题是否属实？平台是否允许未成年人高额打赏主播？平台是否有足够的技术能力识别未成年人打赏？平台对相关问题有何处理措施？记者联系了“鱼耳直播”“比心”平台的运营方，但是截至发稿，对方尚未给予正式回复。

对这起未成年人花巨资打赏网络主播一事，臻恒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宇、李晶表示，青少年在网络直播平台花费巨资打赏，是典型的偏离了社会规范的行为。不仅对青少年及其家庭造成打击，更会在社会中产生不良示范效应，对保障社会良性运行的规章制度产生冲击和破坏。2021年6月国家新修订的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增加了有关未成年人打赏行为的法律规定。就蔓蔓遇到的问题，张宇认为，在“比心”等直播平台上送礼给主播属于赠与行为。而当事人不足16岁，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，她的赠与行为需要得到父母追认后才能生效。

蔓蔓监护人和律师已经将起诉书递交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，3月18日，正式在法院立案。（蔓蔓为化名）

让“键盘伤人”更少发生

迷恋吹捧，迷恋“榜首”，迷恋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，14岁少女一头栽进了网络直播间。代价是什么呢？200多万元家庭存款、一落千丈的中考成绩、父母的眼泪、姐姐的愤怒，以及艰难的维权。

未成年人私自巨额打赏屡屡出现，针对这种乱象，国家也陆续出台政策、开展专项行动，要求平台严格落实实名制，重点打击网络直播乱象。但是，网络世界中的激情打赏、高额打赏、诱导打赏……这些主要针对未成年人的招数却频频见效，被金钱蒙蔽了良心的主播们哪里还管屏幕对面的你是不是未成年人，而一些平台即便发现了账号使用者并非实名也往往“选择性失明”，这种对不上号的实名甚至最后都成了平台推卸责任的借口！

网络是现实空间的延伸，同样属于公共领域，同样在法律的调整范围内。但为未成年人创造“晴朗”的网络环境，让“键盘伤人”的事情少之又少，是一个系统工程，还需要全社会的用心、家长时时处处关注孩子健康成长的真心、平台技术赋能健康发展的社会责任心、从业者保持赚钱底线的良心……